100人浏览 2025-09-20 11:04:18
京城的风向,变得比翻书还快。
九千岁府邸那场惊世大火熄灭后没多久,那些曾被萧煜以各种残酷手段打压、抄家、流放的“罪臣”案卷,竟开始离奇地浮出水面。新的证据,更完整的链条,被不知名的人悄然送入御史台,送入大理寺,甚至直接张贴在闹市口。
起初,无人敢信。只当是九千岁死后,政敌的反扑或某些人的别有用心。
但随着调查深入,一桩桩铁证被摆上台面。
那位被萧煜亲自下令满门抄斩的兵部侍郎,卷宗里赫然夹着通敌卖国的真凭实据,而萧煜批红的“斩立决”朱批旁,竟有极小的一行墨字注释,指向了真正潜伏的敌国细作,已被他暗中处理。
那位被他打断腿流放边疆的老御史,其案卷底层,压着数封萧煜以他人名义、派人沿途打点护送的密信,以及边关将领收到的要求“妥善安置、不得虐待”的密令,字迹虽经掩饰,那运笔的锋芒却依稀可辨。
甚至当年闹得沸沸扬扬、被认为是他阉宦干政、迫害皇嗣的后宫妃嫔暴毙案,也扯出了妃嫔家族与外戚勾结、意图毒害太子嫁祸他人的惊天阴谋,而那几个直接动手的太监宫女,早已“意外”身亡,死状与那妃嫔如出一辙。
还有边境那场本该大败、却奇迹般惨胜的战役。户部哭穷,陛下不欲增饷,是九千岁“独断专行”,强行截留了南方治水的款项拨往边关,背上了克扣河工、罔顾民生的骂名。如今治水官员的贪腐案发,才知那笔治水银两早已被层层贪墨,真正到手的十不足一,而边关将士拿到的那笔“救命钱”,来源成谜……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茶馆酒肆里,最初还在唾骂九千岁死得好的人们,渐渐哑了火。
“这……这难道……”有人拿着抄录的案卷内容,手都在抖,“他杀的那些,竟真是该杀的?他害的那些,竟是被……”
“不止呢!听说城南那场瘟疫,是九千岁私下派人封了坊,又调了自己的私库银子买药熬汤,才没蔓延开来!当时还骂他心狠手辣,不顾百姓死活……”
“还有去年漕运堵塞,饥民差点哗变,是他在陛下面前死谏,逼着开了京仓!转头就被参了个‘惊扰圣驾’、‘心怀叵测’!”
“他抄家得来的那些金山银山,原以为都填了他自己的私库,如今看来,竟有大半悄悄补了国库的亏空,或是……或是换成了米粮,在灾年时设了不记名的粥棚!”
证据越来越多,越来越细,细到令人头皮发麻。仿佛有一双冰冷而缜密的眼睛,早已将这一切都记录在案,只待时机成熟,便将其公之于众。
人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咂出味道来——他那些看似残暴不仁的举动背后,似乎都藏着另一层逻辑,一套属于他自己的、冰冷而绝望的准则。
他以恶名爲甲胄,以狠毒爲面具,行走在黑暗里,做的却未必是黑暗的事。
那个他们口中十恶不赦、死有余辜的奸宦,形象开始变得模糊、扭曲、复杂起来。
曾经弹劾萧煜最凶、被誉为清流领袖的赵御史,在家中对着搜集来的诸多证据,枯坐了一整夜,第二天清晨,被家人发现时,仿佛苍老了十岁。他提笔想写点什么,墨汁滴满了宣纸,最终只写下“有眼无珠”四字,便掷笔长叹,从此称病不出。
曾在茶馆里高声痛骂九千岁、赢得满堂喝彩的那个青衣书生,再经过那家茶馆时,听得里面有人又在议论九千岁之功过,他面红耳赤,猛地冲进去,却不是辩论,而是将一枚铜钱拍在桌上,声音发颤:“……那日……那日我娘重病,是有人塞到我家门缝里的银两救了急……那包银子的纸上,似乎……似乎就有个模糊的、火焰纹的印子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,捂着脸跌跌撞撞跑了出去。茶馆内一时寂然。火焰纹,是九千岁私下里用的印记。
曾经往九千岁府邸废墟上吐过口痰的小贩,在一次清理河道时,无意挖出一个沉甸甸的陶罐,里面竟是码放整齐的银锭,还有一张字条,写着“永乐坊汛期堤坝加固之用”。永乐坊,是京城最低洼、最穷苦的坊市,去年夏天暴雨,唯独它安然无恙。字条上的字,锋锐孤峭,与市面上流传的、九千岁批阅奏章的字迹摹本,隐隐重合。小贩抱着那罐银子,站在淤泥里,愣了足足半个时辰,最后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。
悔恨像无声的瘟疫,在京城蔓延。
他们恨错了人?
他们骂错了人?
他们……逼死了一个怎样的人?
那种情绪无处宣泄,转而化为更深的愧疚和茫然。有人开始自发地去九千岁府邸的废墟前祭奠,烧一炷香,放一盘点心,沉默地站一会儿。
可那废墟早已清理干净,原址上空空荡荡,仿佛那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,真的都被那场大火抹去了。连一点可供凭吊的灰烬都没有留下。
这种空无,反而更加折磨人。
“他……他最后走的时候,是不是恨极了我们?”有人低声问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无人能答。
他们想起他最后站在祭天台上的样子,那双漆黑眼睛里除了决绝,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,没有对生的留恋,也没有对世人的期待。
他或许,早已不在乎他们是否知道真相。
这份迟来的、沉重的真相,反而成了活着的人挥之不去的枷锁。
江南小院,春光更暖。
货郎陈大哥又来了,这次却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,蔫头耷脑。
“林兄弟,你是读书人,你给评评理……”他唉声叹气,“现在京城里都在说九千岁……哎,就是那个大奸宦萧煜,其实是个大大的忠臣、好人!是被咱们冤枉了!说他做的那些坏事都是为了……为了更大的好事?这……这可能吗?我这心里,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……”
晾晒药材的青衣男子动作顿了顿,没有回头,只淡淡问:“是吗。”
“可不是嘛!说得有鼻子有眼的!我现在都不敢去茶馆了,一去就想起自己当初骂得那么起劲……脸上臊得慌!”陈大哥捶着腿,“要是真的……那咱们……咱们不就是非不分,逼死忠良了吗?”
男子将一株草药仔细摊开,声音平静无波:“往事已矣,真假难辨,多想无益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……”陈大哥仍是纠结。
这时,那清秀妇人端着刚做好的青团走出来,笑着打断:“陈大哥,尝尝新做的,豆沙馅儿。那些京城大事,离咱们这儿远着呢,过日子要紧。”
陈大哥被青团的香气吸引,暂时抛开了烦恼,接过来咬了一口,连连称赞。
妇人将另一个青团递给男子,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。
男子接过,抬头与她相视一笑。那笑容极淡,却瞬间柔和了他过于普通的眉眼,眼底深处那点常年不化的冰封,似乎在春光下消融了些许。
他咬了一口青团,甜糯满口。
院外关于京城的喧嚣、悔恨、争论,似乎都被这江南的春风隔远了,吹散了。
那些沉重的过往,惊天的真相,世人的幡然醒悟与无尽愧疚……于他而言,或许真的不如指尖这一点甜,与身边人一个了然的微笑重要。
青竹亭亭,岁月无声。
废墟之上的悔恨泪水,终究浇灌不到这片早已逃离了风雪的土地。
《九千岁他以下犯上》小说主角九千岁萧煜轻轻全文章节免费免费试读 试读结束